《你说生命是河流生活是旋涡,我们是无声的水波》
一
“如果你现在开口留我,我就有勇气留下。”
我坐在床沿,没说话,只是看着挡住了门的他疲惫的背影,楼道里的暗黄的灯从他身体的轮廓照进来,没有温度,几秒的沉默,光就没有了,我的视线移出他的背影投落到不再看得清的楼道里,那段时间一直纷飞挣扎的思绪一下停了下来,象刚从光明走进昏暗里看不清楼梯的人一样静静立着放弃了摸索,慢慢的,融入那一片暗里,反而轻松了样。
半分钟后,或许时间更长些,他缓缓走出了门,关门的时候,楼道里的灯又亮了,但门很快就把我们隔开了,我没看他离去时的眼睛,只看见门外的光一点点被关上的门截断,心也随着一下被斩断了,和从手指间抖落的烟灰一起,跌成碎末……
如今,我都不知道我的放弃代表着什么,也许同样是任性吧,只是和前一次不同的是,我不愿他为了我,离开那个同样满身悲伤的孤独母亲,也不愿他做同样的选择。是啊,爱情可以再找,亲情却是只有一种。
二
“乖乖,起来,妈妈给你梳头。”
我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妈妈坐在我的床边安详的看着我,我懵懂的坐起身,任由妈妈摆弄我的头发,那指尖传来的温柔,让我睡意更浓却又不能真的睡去。
妈妈给我梳头的时候,一旁安睡的姐姐醒来了,妈妈微笑着边给我梳头边给姐姐说道:你是姐姐哦,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不要让她被别人欺负,要答应我。
我记不清姐姐当时点头许诺过没,但姐姐确实一直深爱着我保护着我,那怕自己一忍再忍。
妈妈的手指很温柔,在我的发间穿插拨弄,记不起用了多长时间,我一头散发就变成了两条油亮整洁的小辫子左右耷拉着,我也很快就在妈妈温暖的身旁睡去了……直到凌晨不知几点的时候,我再次被喊醒。
一觉醒来,房间里突然有了很多的人,迷糊中我辩清都是姨舅之类的亲戚,还有两三个阿姨,他们在房间里来来往往,很繁忙和焦急的样子,却并不是很喧嚣,整个夜被一种沉默的悲伤气息笼罩着,只有妈妈很安静,她还在我身边睡着,一脸的安详,丝毫不担心被谁打扰的样子,一个阿姨把我抱到了隔壁小房里,嘴里好象念着要我乖,自己好好睡。
第二天,来往的人更多了,家里象过年一样热闹,只有父亲一脸憔悴的沉默着,时不时木木的给叔叔们递支烟什么的,几个姨和姑主持着大局,张罗的什么。
之后几天的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唯一最清晰的是,送妈妈走的那天,姐姐瞪我的那一眼。那天又来了很多很多人,很多我都不认识,我和姐姐还有几个比较亲的亲戚和叔叔阿姨坐的第一辆车,后面跟着十多辆别的车,我和姐姐坐在最前排,我怀里是双手捧着的一个黑边大相框,里面有张妈妈在微笑的黑白照,她很漂亮,我感觉很神气,看着沿街热闹的围观人群,我很得意的笑着,姐姐横着脸,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妈妈回家,我一直以为她又象以前一样,出差忙去了,我就一直等着吃每次她回来时带给我和姐姐的奶糖。
两个月后,爸爸带了第一个年轻的女人回家,从那以后,我的记忆不再有快乐,只有恨,所有的快乐记忆都停在了那年之前。
那年,我六岁。
三
“不是别的,我只是还没准备好……这样吧,两种办法,你要嘛等我回来,要嘛就这样分手吧。”
三年,我决定嫁给你了,虽然我忘了你是不是主动向我求婚,但我们决定结婚了,那是个烦琐却又幸福的过程。
看房、设计、安排、定日子、发喜帖……我象所有新娘一样憧憬着,虽然我知道那只会是种安静平凡的生活,但我想我愿意那样,我可以放弃那些遥远的梦想,安心的和你过安静的小日子,而你却在婚期临近时告诉我,你要去世界的另一边学习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两年或许十年,你说我只有两个选择。
那年初冬,我陪毫子来成都找她的男人,那个和她一起纠缠三年的男人,那个让她自愿每周末奔波于两城之间的男人,那个在毫子眼里就是一切的长发艺术男人,那个铁了心要遗弃她的男人在成都南边的一条巷里,黄黄路灯下,很不耐烦的对毫子吼道——“都说要分手了!咱俩完了!完了!你听清楚没!你还要我怎样?!”
“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你要怎样都可以,你想我怎样都可以……”
我看见毫子一直在哭,黑色眼影溶化成比那个冬夜还昏暗污浊的伤痕。
“桑林!桑林!你不要跑啊!桑林!……”
“毫子!别追了!我跑不动了!毫子!”——毫子在前面追那男人,我在后面追毫子,一条巷又一条巷,散落一路的碎片是毫子坚守三年的爱情……
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巷口哭着,身无分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恍惚觉得被遗弃的人是我。
跟着毫子痛哭一夜后,我问你,你会那样抛弃我吗?你说,你不会,你会一直守护我这个单纯的小傻瓜。
“男人都是垃圾!”
四
在别人眼里,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在我自己心里,也是如此,从大学开始到如今工作多年,我一直尽量远离家乡,也远离那个家,不和家人见面,不电话,不书信。又是大半年没回家了,这次因为父亲生日,不得不回去一趟。
出了站,空中飘着小雨,远远看见没打伞的父亲站在车边,静静的等候,父亲又老了许多似的,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红色格子衬衣,远远的,那团红在风雨里,居然暖热了我装满了恨意多年的心窝。
“哟,今天穿得这么艳啊,真是老帅哥。”
“呵,人老了,是要穿点儿颜色显年轻嘛。”
看着父亲苍老的笑容在秋风中如风中菊一般微微颤抖着,那眼底多年来隐藏的不安和歉意,终于一下多年来的坚硬不在坚持了,上车的时候我悄悄别过脸,忍住眼里的暗流。
五
我恨那个女人。
每当听有人说关于后妈的故事,我只是笑笑而已,那些故事在别人只是叫人切齿心里不舒服一阵子的小故事,对于我,那就是生活本身。
那女人嫁给父亲后,我更恨父亲,也绝不喊那女人,我一直盼望着,长大,离开那个家。
去重庆读书时,走的那晚,我终于对父亲说出了那句在心里默念过万遍的话:“你生下我,就与我无关了,我们只是陌生人。”
啪!
一记响响的耳光,却让我心里舒畅了许多,因为父亲气急颤抖的嘴角。
多年后,我才慢慢明白,父亲是爱我的,就算那爱里掺合了许多内疚与不安,就算他始终没离开那个年轻的女人,但随着岁月的流失和我年龄的增长,我明白了父亲的累,也明白了亲情是不灭的,因为父亲那日渐衰老的眼角。
六
曾经在耳边,你听见我说。
“亲爱的,我爱你。”
你也说了很多……你还说,会象父亲爱我一样的爱我,那是永远不变的,而且没有任何索取。只是,我记不清那些话都是些什么。
离别很久以后,那个疑问还在心底。
最后
“我们,现在,和爱的人在一起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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