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森林 因记忆 而存在

《夏天,河水》

天很快的就热了起来,下午的院子显得格外冷清,想想也是,谁会在这么酷热的下午里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呢,除非他是有点儿什么要紧事情要办必须走出院子或者走进院子,再或者他不怕这样灼人的阳光,可谁会受得了呢,除了没有感觉的疯子。疯子会不会怕热,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所以这种说法只能是假设,假设疯子是没有冷暖感觉的。也许,我该把疯子改成傻子,那样更准确些,虽然我同样不确定傻子是不是就不怕这样的暑热,可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谁都看得出来我把疯子傻子拿出来说只是为了形容这个下午是非常之热的。阳光把地面照得白白的,那几棵高个的桉树把深绿色的叶子都懒懒的放低,一片一片的在高处时而被风弄得打着冷颤,宛如无数块象叶子样的镜子反射着太阳的光亮,一会儿就能把你的眼睛恍花。我一动也不动的爬在七楼阳台,手臂下垫着块浸凉了的毛巾,一个人顶着整个太阳安静的俯视着整个院子。
  阿莫西林家的黑桃在院子的东角沿着花园的边儿一路埋着头嗅着,有时它会走进花园围着其中某一株长不高的万年青转两圈确信那下面没它藏埋的玩具后才又继续刚才中断的路程。我不止一次看见黑桃这么做了,它始终都是那么一副认真严肃不发一言的样子,我想它一定藏了什么对它很重要的东西在院子里,以至于它从不曾放弃,每天下午这个时候或有时的早上它都会独自重复着这样的事,可我从没看见它找出来过,起初我以为它是在仔细的找不放过每一寸地方,后来我明白了,它是在模拟当时的过程来诱发自己不小心被隐藏的那一部分记忆以便想起它的宝贝到底是被它自己藏在什么地方了吧。
  黑桃慢慢的化成一块不规则的黑印悄无声息的在院子里移动,就像一只黑色油亮的变形虫吸附在一块巨大的白岩上因为蠕动而变幻着自己的形状。我想我是看着地面太久了被白恍恍的地面恍花了眼,等我收回视线缓和了一下疲劳的眼球再张开视野时,黑桃已不在了,院子显得更加宁静,只有我看不见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在哪棵树上稍作停留的知了在不厌其烦的发出刺耳的振鸣声,那尖声穿着无数时而抖动的树叶衬托着这个被阳光强射而毫无抵抗的院子贫白得更强烈更加重了下午两三点钟的炙热和安静。我知道,在安静的身后还有着和我一样醒着的孩子在以各自的肢势等待着游泳时间的来临。
  对于院子里的孩子们来说夏天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每天下午四点到太阳落于凤凰山的后面而骤生凉意的那段在碧河里清凉的嬉闹时光。

  碧河是滋润着这个小城的母亲河,她也是我的母亲河,我和她其他千万个儿女一样都深爱着她,总喜欢在夏日里赤条条的投入到她宽广悠长而深邃柔软的身体里,就如我们都是赤条条的来一样。传说源于北方原始大森林的碧河是由北向南而来的,碧绿弯曲,不宽不窄,刚够像我这样大的孩子用完气力游到对岸而不太疲劳又不至于意犹未尽,在接近河中央靠近主流的地方有一溜露出水面四五十公分长二十多米的礁石,那简直就是个天然的游戏场和休息地,向北一头的第二块大礁石要比其他地方露出水面略高些,而那里的水又深些,所以每天都会有很多大人或大胆的小孩从那块礁石上往东面的深水里跳,有人在默默训练着自己的跳姿,有人在比赛中得到各自的乐趣,每年夏天,那块礁石上都会落满一层又一层的无数的水珠和欢笑。河两边有绵绵的草岸和鹅卵石滩,时常能看见一群牛儿或几只羊儿悠闲而缓慢的随心举步,它们不看风景也不怕炎热和无形的紫外线,只是那么涣散的走着,一路琢磨着是这一撮青草可口还是刚才的那撮青草口感更鲜嫩,它们的身边不远不近处也总会有那么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戴着不同程度破旧的草帽手里把玩着根细长的树枝,就像是拿着警棍在守卫着它们的卫兵。
  河对岸紧接草岸的是很快拔高的高地,茂密的松柏林中搀杂着橡树桑树桦树榆树桉树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灌木和花草会远远的映入河水里添上一层随季节变换的色彩。河的这边与草岸相连的是一个小崖,崖上是茂盛浓绿的竹林,那是冬天里烧竹筒饭烤从家里偷出的香肠的天堂,当然最刺激有趣的就是每当被附近农民发现而仓皇逃窜的欢快心情。翻上竹林后的一个小坎就是一片广阔的果园和菜地,横穿过去就是一条连通南北的五幺二国道,院子就在公路的旁边,靠近碧河的一边,我就爬在院子一栋楼的七楼阳台上,看着整个院子,想着正静静流淌着等着我进入的碧凉河水,等着时间,走向四点。
  快到三点的时候,小约翰出现在了阳光下,依旧戴着那顶草帽,和其他草帽不一样的是它的帽檐有一圈深蓝色的锦带,我们都说像一顶漂亮的牛仔帽,于是小约翰就有意把原本凸起的帽顶用手指把它捏凹进去,而前后就自然的挺起有了点菱角,小约翰也就得意的戴着它以牛仔自居了。我看见他手里舞着根象征游泳的毛巾脸从草帽下露出大半来迎着院子楼里投出的疑惑羡慕的眼神。
  谁都会感到奇怪又再感到羡慕的,怎么小约翰能这么早就去河里呢?紧接着老约翰也出现在了院里的阳光下,他是小约翰的爸爸。
 “爸,今天教我跳水哦,我要学那种在空中翻几圈的那种跳法。”谁都听出来了,小约翰是故意提高了嗓门好让大家感受到他的得意和兴奋,而他自己也确实被自己的音调刺激的更雀跃。老约翰微笑着点头,他是个沉默少言的父亲,但谁都知道他是个好父亲,从小约翰总能掏出很多他爸给他做的新鲜玩意儿就能判断这事。牛仔帽上的蓝锦带就是老约翰的随手之笔。
  从单元楼到院子大门很近的距离此刻让我觉得漫长了许多,我想其他正看着院子里的孩子一定和我一样能确定小约翰是故意放慢了步子好让我们的羡慕妒忌延长些。我又回头看了眼里屋墙上的挂钟,那死了般的时针。
  刚过四点我就和几个孩子挥舞着毛巾向碧河奔去,刚才的焦灼之心瞬间被喜悦代替,每个人都是笑脸在阳光下。原来有时当全身都暴露在阳光下时并不比躲在屋里时热,反而会因为身下也快速奔跑的透明影子和被自己黝黑油光身体撞破的风感到快意。
  碧河里的人还是那么的多,只是今天集中围在河滩的一块草地上,好象大家在看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我们喊叫着冲下竹林争着能比别人先看到人群围看的新奇。孩子总是那般好奇又好胜的。
  我钻进那些身上的河水早已被晒干的泳装人群看见青油油的草地上躺着健壮的老约翰,他的十个脚趾甲泛白趾背的皮肤起了很多皱,我知道,那是游泳时间太长被水泡的,红色的平角泳裤还潮湿的紧贴在他的鸟处,明显的田字肌群下有个漂亮性感的肚脐圆圆的而且深邃恰好能放进一颗鲜红晶莹的樱桃,左手手指有力而僵硬象是要抓住什么,白白的双唇上方有一丝丝和泳裤相衬的缨红血丝从鼻孔里画出一条随意的曲线,老约翰闭着双眼,竟竟是闭着,不是紧闭而是很放松的那种闭法,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睁开,他左边很大的一块头皮已不知去向,没有血,只看得见白恍恍的皮下组织有些血点点。人群在议论说不该从第一块礁石往水里跳更何况还是往偏北的方向更何况他跳得那么高更何况他还有一小段助跑不过他在空中的翻滚和入水的姿势那是没话说了确实是完美漂亮完全可以称得上专业水准……
  夏天很快就白恍恍的过去了,碧河每天还是包容着成群的人在她的身体里嬉戏并带给人们爽感的凉快和欢乐,在院子里我没再见到过小约翰,在碧河里也没再见到过,也许曾经见过,只是记忆里,只留下了那一个个白恍恍的夏天和每日最亲最恋的碧凉河水。

  20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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