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梦》
真是帮没心没肺的人说什么来我家探病其实就是借此机会不上班跑到我家打牌赌博。来了四个人,但我只看清了三个人,而爱来我家玩的也就是这三人帮,那个人是谁呢?我感觉他和我是很熟的。
摩托他们来玩最高兴的当然是我那爱打牌的妈,她是什么牌都能玩的尽兴的,朋友们也都喜欢我妈的乐天性格都夸她青春活泼能和年轻人打成一片没一点普通母亲更年期的凌人压迫感以及那种普遍的长辈架子。
百妈,你要再年轻点儿我们可真是要怀疑你是不是百合的亲妈了。听着摩托这明显讨好的话小蛮西门都接过话夸起妈的年轻妈的活泼妈的平易近人来,妈自是乐得合不上嘴了。
他们都没和我说话,我也没不高兴也不觉得奇怪,就象我是透明的或者说他们是透明的,但我感觉得到那种很好的氛围,我也确信他们知道这氛围里有我存在。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我没辩清的人不见了,我发现自己并不为此紧张在意似乎一开始进门时就只有三个人。
眼前的他们开始更不清晰,我想是我没带眼镜的缘故吧,我走进卧室。我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突然觉得有人潜入了我的卧室。
而我走进的不是我今早醒来的我的卧室。
眼前是一片红,红窗帘红地板红桌子红床单红枕头红被子红拖鞋还有墙上的红色调的我的画像,我被画像吸引了但没惊异也来不及,这是一幅大概是六十乘七十公分的布面油画,应该是细亚麻布,因为画面的油彩不厚但也看不出画布的纹理,画面很干净平整,几乎看不出笔触来,画上侧着脸陶醉甜蜜表情的我油亮油亮的,就像木乃伊被刚刚涂上了防腐的桐油,只是我的脸要白净红润得多。看画中的我就像看到了我自己,也看到了画我的人的深情在夜深的灯下被笔上的油彩缓慢细心而谨慎的记录在眼前。那绝对是个很熟悉我与我感情很深的人。
我躺在了红色的大床上感觉温暖并闻到了一层让我感到安全的气息,我开始惊奇自己怎么会这样的放松在一个不是自己卧室的卧室里。我知道这是个单独的房间外面没客厅也没厨房更没人在打牌,虽然我也不明白我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但我就是确信这些。想着我妈和摩托他们正玩得高兴不知道我已躺在不知离他们有多远的另一间卧室的床上我得意的笑了如那种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的笑,然后我开始猜想是谁画的我以及这卧室的主人什么时候会回来为什么整个房间都是我喜欢的红色,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就睡着了或是昏迷了,总之我记不清那段时间的任何状况。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记忆空白。
我睁开眼,小蛮正把一大把钱往我的包里塞,他的表情很恶作剧,我知道他们想乘西门上洗手间的时机把他赢的钱的一部分偷来藏在我身上,我一下很紧张,害怕被发现,于是我赶在西门从洗手间出来之前逃了出来。
我在街上走的很快,没人注意我,这时我才发现我竟走在离开了十九年的那条早已拆旧建新的老街上。
一个长得象摩托老婆的小学同学站在街边叫我。你怎么才到,快,他在等你呢。我记不起这个同学叫什么名字了,也不好问她,就跟她往街口走去。路过长发街一百五十八号的时候,我朝里面望了望,居然还和我搬离这里时一样是个小四合院,我纳闷怎么拆旧建新时没拆这里。
在路口等红灯时我问那个同学谁在等我,她笑着说,你装什么傻啊,你们不是约好今天在荷香亭见面吗。我说可荷香亭的方向不在这边啊。她说不,这边要近点儿。我还是想不起我和谁约好今天见面,而且是在我常一个人去那儿思考怀念放松休息的荷香亭,但没再问她什么,我不想暴露我的紧张。
我开始有些怀疑整个事件了。
在灰暗的街上走了不知有多久,我闻到一阵荷叶香,那个带路的同学也早不知去哪儿了,我竟是一个人走到荷香亭的,我猜她可能迷路了。
我来到了这个我熟悉的地方,就感到安心了,不再有紧张感。荷香亭位于城市的南边,穿过一座大门就能看见它,准确的说应该是它们,因为共有两座亭,各立在两个等大的荷花池中,一边作荷香亭一边称清莲阁,荷香亭这边的荷叶并不比清莲阁的茂盛,依稀的败叶间半遮半掩的立着几支半开或全开的白色荷花,花瓣的尖是红的,象极了一支新的大白云尖上沾了一点丹。我总是习惯或是喜欢坐在荷香亭这边看书听歌或冥想或者什么都不干只静静望着池中的枯叶残绿任由思绪如细丝般在空气中轻舞揉捏。天变的亮了,还吹起阵阵清风,荷香飘进了我的肺腑,整个人都显得轻松极了。
我走向那个我早已熟悉的石椅,发现石椅的上方悬浮着一条美丽的蛇,它深情的向我吐着信子,我竟也不惧怕伸手去捧它触到它凉凉光滑的表皮,它就用脸颊靠在我手里温柔的磨蹭着,一种异样的温暖传遍全身撩动我心底最柔软的一处,我竟被这种感觉所感动了。伶爱驱使我去吻它的可爱,美丽的它试探着接受着然后温柔的把头滑进了我的嘴里,我知道,我的体温让它舒服和安宁,而它的冰凉光滑也叫我心舒意软。突然。
它咬了我的舌尖,我的惊吓也吓得它一下缩回身子委屈愧疚的望着我疼痛的表情,看着它犯错孩子样的无辜眼神,我微笑着抚摩它原谅它。我知道它是一时愉快忘形了。
我断定自己是在梦中但我不想醒来我想搞清楚那个和我约好的人是谁也不愿这条温柔迷人的蛇在我睁眼时消失更不想失去这份对于我已是很异常的轻松自由,我想他们和妈一定还在客厅里打牌玩笑,而我,其实还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着。
有人朝我走来,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知道我要见的就是他。他笑得很灿烂他的脸在阳光下晃着,我也笑了感觉胸腔被打开了比赤身裸体还自在轻松,象等待了数十年终于见到我日夜想念的人。
有人在我耳边喊我的名字,那阳光般的脸和荷香亭全不作痕迹的消失了,我所处的环境也不觉中改变了,自然得不让人有一丝的惊异我就躺在了我的床上,我很清楚我睁眼就会醒来的。喊我名字的声音促使我睁开眼睛但只感到光,眼睛上被一层半透明的东西覆盖着,我以为我还没睁开眼,于是我使劲的睁开眼睛想看得清眼外的一切,但还是只有透过那层半透明东西的温暖的光。我感觉到不只一个人在我周围,他们都在喊我的名字,想我给他们回答,但我出不了声也看不清他们,于是我对他们笑了,希望他们能看见这样的回应,可他们好象并没察觉,仍是不住的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关怀和悲哀,我突然觉得这情形一定很感人也很有趣,就象在电影里看到的悲剧那样。只有覆盖在我眼睛上的那层东西让我感到不舒服。
当我正透过那暖暖的光听他们喊我判断自己是否真的醒来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我感到温暖,想回头却转不过身,我知道抱我的人就是与我在荷香亭相见的人。
我们依偎着坐在荷香亭,我感到很快乐,阳光很耀眼很温暖,薄玉般荷叶在阳光里晶莹欲碎,甚至还有六七只透明翅膀的蜻蜓在池塘上的阳光下敏锐的飞飞停停,像一个个游离跳跃的亮点儿,有红的,有绿的,还有黄的,或许还有一个是黑的。我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并不惊异,也不再紧张,我们在说着什么,他的笑感染了我,我觉得我就快要融化在他的笑眼里,阳光下他是半透明的却又象是他自身泛着光晕。他对我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也幸福的说,是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时候我确认自己是在梦里,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有在梦里我才会有这样的幸福触感,那是来自灵魂的舒展,那不是书上描写的那样和人们传说的那样触不可及,我第一次知道,这就是幸福,它不是需要什么形容词去概括的别的什么感觉也不是需要用其他事物去喻示的虚幻,它是独立存在的,是真实存在的,它实实在在的,就在我的身体里流动着。
八月三十日,来了很多人,有我认识的亲朋好友也有我不认识的亲朋及他们的好友,场面很热闹大家对我的父母家人说着节哀的话,但更多的是大家阔别已久后的友善的问候话语,还有那些属于大家的共同话题,但那明显只存在于回忆中了。没想到因为我做个梦让大家有了机会能聚在一起,这多难得啊,很多人可能一辈子也难得再相见一次了罢,虽然见不见也并不是那么重要。我看见自己躺在那里,嘴角偷笑。
此后,我常梦见自己八月二十九日在那片飘着荷香的温暖阳光里幸福的笑着。
20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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